我的童年时代是朦朦胧胧的,但又是无忧无虑的。在我所生活的地方和年代,没有什么幼儿园和各种各样的学前补习班,我所生活的空间不是幼儿园,而是自然大世界。
在这样的自然天地里,我这个农民的孩子成为了野孩子,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动物。也许因为这样,我似乎和动物有共同的语言,我就特别喜欢和动物玩耍。玩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最常见的是捉蚂蚁。我们在蚂蚁经常出没的地方放一点饭粒,它们马上就会从洞里倾巢而出来搬运食物,在洞穴和食物之间的来回路上形成了浩浩荡荡的黑色队伍。对此我们就用石灰或樟脑丸在地上划一个圆圈,让这群蚂蚁只能在圈内团团转。看着蚂蚁无计可施的样子,我们欢呼雀跃,到最后我们会打开一个缺口让蚂蚁全部逃离,当然也难免有时候朝着蚂蚁群踩上几脚。不过我和小伙伴最喜欢的则是捕捉一些飞行的昆虫。春天家前的篱笆内外都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并散发出迷人的芳香,引来了阵阵蜜蜂和蝴蝶。我们乘它们专注于亲近花朵时,就一手把它们抓住,然后放进备好的白色玻璃瓶中,以便欣赏它们的体态或声音。但对另外一些昆虫,人却不好用手去抓了,我们找来一根长长的竿,在它的尖部绑上一个三角架,去搅蜘蛛网。然后我们站在远处,拿着竹竿来捕捉蜻蜓和知了。我们将捕捉到的蜻蜓和知了剪断翅膀,这样它们就不会飞走,而乖乖地在我们的周边爬行。那忘掉了被囚禁境地的知了有时竟歌唱起来,但它的声音显得有些孤单,因为它不能加入到树林中的知了们的大合唱中去。
在捕捉动物的活动中,最冒险和最刺激的是打蛇和掏鸟窝。但老鼠其实不好打,因为它过于机灵,人不在的时候出来,人在的时候走。蛇虽然也是灵敏的动物,但大部分蛇的爬行速度过慢,因此容易被人活捉和打死。对于蛇,我有许多恐怖的经验。我自己有一次和小伙伴在河塘里裸体游泳戏耍时,不幸被躲在塘边的无毒的水蛇咬中了屁股。当时我痛苦得哎呀一声急忙爬上了岸,摸着迅速肿胀的屁股,鬼哭狼嚎。所幸不久肿胀的屁股又瘪了下去。尽管我怕蛇,但我对打蛇怀有莫名的兴趣。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拿着竹条,到村边的草地里寻蛇,不久就发现一条一米左右长的蛇缠住了青蛙。蛇见到了我们,就丢开那青蛙准备逃走。但我们其中年纪最大且胆子最大的一位快速跑去,一把抓住了蛇尾,将蛇提了起来,并迅速地抖动着。这样一来蛇就无法向我们进攻了。后来我也提着蛇的尾巴抖动了一会儿,心里既害怕,又快乐。
与抓蛇一样,掏鸟窝也是一件会使人心跳的事情。一些鸟特别是一些比较大的鸟都栖息在高大的树上。我们在爬的过程中,那粗糙的树皮会很容易地划破衣服和手脚的皮肤,以致流血。当爬到树顶时,树干变得较细,人和树都会在空中颤抖。这时心里常常就会发虚,手脚冒汗。一旦能掏到鸟蛋或小鸟,那当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假使一无所获,则不免兴味索然。有一次掏鸟窝的经历可谓惊心动魄。我和小伙伴同时爬两棵相近的树,他爬得比我快,已经准备去掏鸟窝了。突然他发现居然有一条蛇的尾巴露在窝外,一条蛇正在吞吃鸟蛋。他惊呼有蛇,不顾一切地从树上溜了下来。我当时听到呼叫,也吓得魂不附体,赶快落到地上。当我们飞快远离树林后,心还在怦怦地跳着。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敢掏鸟窝了。
除了抓动物之外,我还养过一些动物。最简单的是我把蝌蚪装进有水的玻璃瓶里,不久就可以看到它的尾巴消失,小腿长出。在乡村,狗和猫是人们养的最多的动物了。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和小猫逗着玩,怎么不小心将猫弄得不能动弹了,它好像是死了。但我们听说过猫有九命,如果把刚死的猫放在泥地上,再用盆子盖住,然后用棍子敲打盆底,那么猫就会死而复活。按照这种办法我们折腾了半天,把盆子揭开,但发现小猫仍然躺在那里毫无动静。看来小猫真的死了,这可把我们吓坏了。猫不是老鼠和蛇,弄死它是有罪的。同时猫死后会来复仇,它的鬼魂会缠住我们,不是把我们弄病,就是把我们弄死。我们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一个小伙伴不知从哪里学到一个让小猫的鬼魂不缠住我们的办法。我们站在小猫尸体的周围,把中指放在嘴里再拿出来,然后发誓说,我们不是有意弄死小猫的,要它不要缠住我们。如此这般我们就挖了一个土坑,埋葬了小猫,最后如释重负地回家了。
我和动物的玩耍极少是一个人,大多是和小伙伴在一起。儿童害怕孤独,总是喜欢热闹,喜欢和年龄差不多的小伙伴一起游戏。我和小伙伴的游戏是多种多样的,如捉迷藏、摔跤比赛。我们还模仿成年人的家庭生活,特别是做饭。我们挖来一些泥巴,加上水,然后做成各种各样的菜肴,之后还用树枝当筷子把它们夹到嘴前,装出一副品尝的样子。此外我们也模仿成年人的劳动生活,如插秧、割谷等。不过我们更喜爱在一个小水沟中用泥块垒成小水坝,然后开一个闸门,看着水哗哗地流淌。在儿童游戏中,最能使我们兴奋的是在夏天的月夜下在禾场上打仗。我们拿着木头等做的枪支,分成两队,分别躲在禾场上两头的庄稼垛后面,然后搜寻对方。如果我方发现敌方的成员,并大喊他的名字说他被打死了,那么他也就是死了,并乖乖地跑在禾场中间,如同死尸一样地在那躺着。要完全歼灭敌人,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这样我有时回家时会深更半夜,则不免要挨母亲的训斥。
本文作者与老师李泽厚先生
在我童年的游戏时光里,除了和动物打交道,和乡邻在节日和大事的时候打交道之外,几乎没有所谓智力的训练活动。一个贫穷农村的孩子做梦也不会去想用钢琴演奏莫扎特或贝多芬的曲子,用碳笔去画静物,或者背诵李白苏东坡的名言名句。我们唯一的精神空间是由讲古话(故事)的老人开启的。夏夜人们都喜欢在村头的大树下乘凉。这时就有一位白胡子老头在那给我们小伙伴说故事。有时他老人家心情不好,不愿讲话,我们就只好哀求他张开金口,并许诺每人轮流给他扇风。老人敌不过我们的请求,就慢慢地开始道来:“从前或古时候如何如何”。听古话可算作我的学前启蒙。通过它,我知道了天地的来历,万物的产生,以及一些著名的民间机智人物的生平。但所有的古话不如鬼话好玩。古话多为传说,似真似假,半信半疑。鬼话则大多是人们的亲身经历,活灵活现。古话所说的东西已经死了,而鬼话中的鬼却依然活着。这就是鬼话作为关于鬼的故事刺激人的原因之所在。鬼有许多种,大多依照人死亡变成鬼的方式而划分,如吊鬼、落水鬼、饿死鬼等等。所有鬼当中,无常鬼是最可怕的。它善变,且能变得奇大无比,人若碰到它必死无疑。鬼一般是不可感知的,当然也有人说遇到过无头鬼,但鬼经常会缠住某个生物,这样人们会由此生物感觉到鬼的存在。事实上,鬼无所不在,特别是在漆黑的夜晚活动得相当猖獗。每当我夜晚听完鬼的故事一人回家时,总是感到异常惧。一方面怕路前有鬼走来,另一方面怕鬼在后面追上。心在狂跳,脚步也不断地加快。一头跑回家门口,叫着母亲,人才安定下来,心想再也不去听什么鬼的故事了。但过了不几天,我对于鬼的故事的兴趣不可遏止地增长,那只好又好奇地去听,又害怕地跑回。鬼的故事的确敞开了一个不可见的想象的奇异世界,这对于一个求知欲和好奇心十足的儿童来说,可以说魔力无穷。
我虽然听了很多鬼的故事,但却从未见过鬼。不过鬼火倒是见了不少。在黑色的夜晚,即使有月光和星光,我们也经常看到在田野上漂浮的鬼火。鬼火发出令人毛发直立的冷光,且一闪一闪的,叫人身心哆嗦。有一次我居然和大人们看到一团鬼火从远处飘到近处的一棵大树的树梢上,且停了一段时间,过了好一会才飘到远处去了。在鬼火停在树上时,我的心跳也几乎停止了。后来我们在同样一个地方,发现在夜色中远处有一奇怪的黑影。我们想这一定是鬼了。一说鬼,我们自然开始害怕。但年龄较大的小伙伴说,我们有六七个人,不用怕鬼。而且他要我们每人回家拿上棍子去打鬼。我们就像一群伟大的冒险家,明知地有鬼,偏向鬼地行。等我们接近那个鬼时,才发现它是一个刚栽好的稻草人。但我们也毫不客气,给这个稻草人一阵痛打。
本文摘自团结出版社新书
《漫游者说——一个哲学家的心路历程》
【内容简介】本书为一个哲学家的心路历程,讲述了彭富春从普通的农家子弟,考进名牌大学中文系,数年之后继续北上升造,成为著名哲学家、美学家李泽厚的高足。从文学跨界到哲学,从思想者跨越为写作者;经历种种现实和心灵的蜕变,终又留学哲人和诗人之乡,成为哲学大师海德格尔的再传弟子……本书理性地展示了一个漫游者的灵魂轨迹,感性呈现八十年代精神文化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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